當那棟倫敦市內的凡多姆海伍宅第被火燒得差不多的時候,稀奇的、極大的雪開始飄下。
人潮漸漸地往大火的方向聚集,卻沒有一個意識到要伸出手來幫忙救援。
當然,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任何的義務以及必要。
這棟大宅自從兩年前進住的印度王子及其執事歸國之後,已是一座空屋。
雖然有人偶爾會看見透過窗廉、似乎有人影在裡面走動。
只是看著那越燒越旺的、那個紅透半天的景像,仍莊嚴地讓人敬肅。
不遠處的平房的屋頂,男人抱著以黑色長大衣包裹著的少年,靜靜地看著那棟屋子的死亡。
那鮮紅的眼眸中甚至沒有半點的惋惜,縱使那個地方他四年來定期維護、徘徊。
「您不想看嗎?凡多姆海伍的最後崩解。」打趣、惡意地問道。
「…無聊。」冷冷地讓那個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他不躲藏。
湛藍的雙眼鎖住了少年的想法。當男人微微低下頭,審視著少年的表情。
「我明白了。」執事露出了微笑。
面對鏡子的時候他已無法認出自己的模樣。無法從衝突找到一個平衡點,無法停止思考。
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不論是深陷泥沼的『謝爾』、亦或是平凡無奇的『艾凡』。
眼前的自己,到底是誰呢?──謝爾的悲哀以及痛苦,艾凡的恨以及純真。
『在宅第重新建好前,請您將就在此等候。』
──才過了一天,時間線卻緩慢的像是過了一百年一樣久。
他們已經沒有所謂的『家』了。就算如此,賽巴斯欽仍找了一家上等的旅館進住。
不論是早餐、午餐或晚餐,都是男人親手烹調的、過去熟悉的味道。
只是,少年早已不在意住那、或是吃進肚子裡的食物咀嚼起來是什麼感覺。
他甚至不覺得需要進食,上下齒的咬合就像是規律的機械運動而已。
瞪著鏡子中的影像發著呆,他就這樣耗掉整個下午。
男人只是靜靜地在旁邊,靜候著、駐守著,不離去地看著自己。
鏡子中的那個人,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那樣的藍,淺淺的、透明的,卻加深了的內心的沉重。
他不懂,縱使沒有表現在拉起防線的臉上,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視線移到身後男子的左手背上,已重新戴上的手套下方,到底還有什麼呢?
「少爺,已經是就寢的時間了。」下一秒,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是看不見月亮、星星的黑暗。
從柔軟、舒適的椅子上站起,讓男人開始替自己脫下身上的衣物。
「…脫掉。」伸出手,握住了正要解開自己領口的左手。
不等男人的反應,他將白色的絲綢手套從手上摘下。
黑色的、鮮亮的契約仍靜靜地緊捉著惡魔的左手。見此,少年露出了難得的苦笑。
「為什麼,你的契約還在,我的卻不見了?」將那隻手放開。
「請先讓我為您」「這種小事我自己來便行,回答我的問題。」轉過身,自行將紐扣慢慢地解開。
身後的惡魔輕嘆了口氣。
「您不是我的少爺。」平穩的語氣,但內容卻讓少年停下了手的舉動。
當他轉過身、準備再說話的那一刻,他看見了那男人的表情。
──那樣的畫面讓少年發愣了。
那是一個、惡魔從未露出的、複雜的表情。彷彿痛苦是甜甜的蜜、那樣地笑著、享受著。
面對維德的死,甚至是老爹的,『謝爾』幾乎能夠確認是那個男人的所做所為。
對謝爾來說,那兩個人的死只是路過,甚至不痛不養。然而,對艾凡來說呢?
艾凡甚至是恨著那個男人的,然而這樣的恨卻因為謝爾的存在而被抹煞。
不停地、不停的衝突著,在自己的內心煎熬著,甚至希望能夠掏空自己的思路,只求一個平靜。
謝爾甚至恨了,恨著為什麼當時那水流沒有讓他失去性命。
艾凡甚至恨了,恨著自己的那個過去。
他們甚至恨了,為什麼連自己都恨了、卻恨不了那個男人。
而現在,那個原因確定了。──是愧疚呢。面對那雙紅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那個波動。
那藍色的、不受契約控制的眼球證明了的,是內心所深藏的拒絕。
一半的自己已經離開沉淪的、名叫絕望的泥沼;只是惡魔還在的。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吧?」少年轉過身,雙手悄然垂下。
「啊啊、我不否認。」半闔著眼,他伸出雙手,繼續著少年未完成的動作。
「那麼,」看著鏡子,那照映出的、兩個人的影像。
「就算是這樣、仍大費周章地讓我想起來,不只是為了當我的褓姆吧。」
聞此,惡魔輕輕地笑了,並發出細微的、咯咯的笑聲。
「您的用語也變得如此通俗了呢。」
將少年身上的襯衫脫下,放在自己的左肩膀。轉過身,拿起了平放著的睡衣。
「放手的那一刻,您在想什麼呢?」他只是,仍無法瞭解人類的思考模式。
除了無止盡的貪婪,為什麼還能帶給自己深深的感觸?
「為什麼,您會想要忘記過去、忘記我呢?」那深深的、暗紅的眼睛所透露的情感,讓少年顫抖。
「這些的這些,」替少年穿上睡衣,再次重覆著那看似無趣的動作。
「不停地困擾著我,到了無法把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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