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了…老爹他、被火燒死了。』抓著信紙的、維德的手顫抖著。

被火燒死了、被火燒死了。
紅色的、灼熱的,沒有是非的、殘忍的火燄,在那一瞬間進入自己的腦海。

誰呢?好像、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是在火海中喪失的。
好像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因為鮮明的紅色而重新獲得的。


在自己腦海的、不停重覆的畫面,到底是什麼呢?那一棟宅第、葬身火海的畫面。













就像是陳封已久的過去、漸漸又填滿了自己四周的皮膚。那種感覺讓自己不舒服。



他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普通的、透明的,只是平順地延著時間的軸走,與其他人一樣度過沒有起伏的生活。
可是沒有記憶的他卻沒有感到一絲焦慮,對於過去、對於未來,甚至是現在。

僅僅有的,只有一點點的空洞與失焦。那樣的焦慮只有在他讀書的時候能夠撫平。
或許,四年前他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便接受這樣的、新的人生。

他不想知道自己過去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回憶起過去的自己,那現在算什麼呢?
這溫馨的四年,這沒有記憶的自己,能不能夠與過去的自我相容呢?

只是,那個聲音。那個偶爾的、平穩的、不帶感情的那個低語。
──『您在那兒呢?』那個聲音是屬於自己的嗎?艾凡不得不這麼懷疑。




他還記得第一次笑,是因為老爹將麵粉倒在維德的身上。
整整費了三天才將頭髮上的粉末拍盡、並且又花了五天才將那霉味去除。

『很好、很好。』那時,溫暖的、粗糙的大手拍著自己的頭頂的感覺,現在還留著。

他還記得,老爹那寬大、厚實、溫柔的肩膀,以及爽朗、樂觀的笑聲。
那個屬於他、維德與老爹的『家』,那有著柔和光線的閣樓,以及明亮的廚房。

只是現在,在自己額上的、那細柔的絲質觸感,以及那雙直視自己靈魂的眼睛。
彷彿自己赤裸裸地被他從頭到腳檢視著。









「您醒了麼?」將手收回,那個男人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裡是…?」

撇開男人的存在不談,柔軟的床、高級木雕的窗櫺以及穿在自己身上的絲質睡衣。
在這些怪異的景象之下,自己卻沒有任何的不適應感。

想到這,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請盥洗並暫且換上替您準備的衣服。」微微地一傾,那紳士這麼對自己說道。

看著男人恭敬地退出房門,艾凡緩緩地從平躺的姿勢坐正。
原本因為男人而緊張、防備的心因為鬆懈而開始環視房間的四周。
已靜置在床旁、給予自己洗臉用的銀製水盆,以及平放在床延、恭整地折疊好的衣服。

從氣管傳來的痛苦已經消失,雖然仍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仍有些許地偏高。

站起身,立在水盆旁,伸手拿起了晾置在一旁的毛巾。



【嘩、嘩】將毛巾浸入溫熱的水中,並順便感受了水與肌膚相觸的滑柔感。



然後,自己被水面上因波紋而不停改變的倒影吸引。

從內而外、從外而內,改變著的那個樣子,凹陷的右眼彷彿沒有失去一樣。
就像是緩緩地、從那空洞的地方慢慢長出的肉芽,慢慢地生根、一直到再次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他感受到身體一瞬間的震撼。排斥著、卻又渴望著過去的矛盾。
水蒸汽直直地拍打著自己的臉,一直到留下許多顆遇冷而結成的水珠。

──疼。

沒來由的、像是有蟲攅著自己的心臟般的痛,奪去了少年的思考能力。

藍色的眼睛彷彿失去魂魄一樣,少年就這樣直立著、在水盆的旁邊。








然後,一雙手輕柔地從少年的手中將毛巾奪去。










「再這樣站著,您的病情會加重的。」男人不知何時又回到房內。
他站在少年的面前,細心地將臉上因水汽而潮溼了的每一個地方擦乾。

「……你的…」空洞的、沒有神智似地,少年看著男人說道。

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絲驚訝。原本專注擦著少年耳後的手,停止。





「這是你的工作,
 什麼時候變成我要做了──賽巴斯欽?」






那冷冷地、驕傲的語氣,卻能讓男人的血液燃燒得炙熱。
短暫、卻爆炸性的,佔去了自己的胸腔與大腦皮質的自己的情感。

將視線從那纖細的喉線向上,一直到看著少年的眼睛作為確認。




──若沒有看見那個眼神,男人差點認為少年已憶起過去的種種。




那眼睛,那六神無主的狀態,在在都証明了那只是一時的、沒有自主性的答話。

然後,在沉默的幾分鐘過後,少年的眼神再次充滿著光明。
當他發現自己的處境,以及那停止在自己耳邊的那雙手時,他刷紅了臉。
「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你不必麻煩。」

勾起了右手的食指,輕按在嘴唇的上方,那惡魔輕笑了幾聲。

「不必介意,」以溫和的語氣以及半強硬的動作,將少年按坐在床緣。
「身為執事,怎麼能讓您做我的工作呢。」









艾凡沒有拒絕那雙手的觸摸。



他看著那雙手,熟練地替自己脫去衣服。照理說他應該感覺到困窘。
只是,在那雙一絲不茍的紅色眼眸的注視下,竟能些許掩蓋掉自己的不適。

在衣服褪去的那一刻,在腹部留下的那一個疤痕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四年前就有的。」發現男人緩慢下來的動作,少年隨性地帶過。

怎麼會忘記呢?惡魔在心裡、嘲諷著自己。
他甚至還記得,那天他離去的理由。是如此的輕視、厭惡那想要重獲希望的舉動。

只是,現在的自己選擇了另外一種改變的方式。

「您知道傷口是怎麼來的嗎?」站起身,拿起替換的衣服。
由高往下,那黑色的影子將少年整個拉入黑暗。

他抬起了頭,原本半遮著眼神的瀏海向旁邊落去,露出了、該死的純藍。
「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很痛的經驗吧。」苦笑了笑。

男人沒有作聲,帶著白手套的雙手將上衣攤開,為少年穿上。

「你的眼睛跟我的貓一樣,都是紅色的。」
扣上第二個鈕扣。
「很害怕,可是卻有熟悉的感覺。」
扣上第四個鈕扣。
「你的主人呢?」少年自行拿起褲子並穿上。

就像是為了他而設計一般,不論是肩線、長度,亦或是腰圍及領口。
透過鏡子看見的,宛如一個貴族一般。

「馬上,就能見到面了。」那是一個,濃厚的、帶著深深笑意的聲音。

輕揀起了一條簡單、大方的藍色領帶。
牢牢地圍繞住少年的頸子,不經意地、手指滑過少年的頸間。

──是的,少爺。

在替少年整理好最後的衣著之後,男人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您的朋友正在客廳等候,請往這邊走。」拉開了房門,從容、優雅地傾了身。






──馬上,就能見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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