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門,很習慣性地先看自己的右手邊。
對於右邊眼睛看不到這點,其實並沒有非常困擾自己。
「噯,你要去那?」正要轉身關上門時,維德將門頂住狐疑地打量著自己。
「等等還要去店裡幫老爹關門呢,你想偷跑對吧!」
無耐地撇了維德一眼。
「你真的很誇張,」將夾在掖下的書拿出來,在那深褐色的眼睛前晃一晃。
「我要去還書,笨蛋。」
那是一本二十年前出的詩集:【Goblin Market and Other Poems】。
偶爾經過舊書報店,老闆都會借他一本書。
『反正也沒有人會買,就借你吧。』吸了一口菸,年近六十的羅伯特先生說道。
When I am dead, my dearest,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Plant thou no roses at my head,
Nor shady cypress tree.
Be the green grass above me
With showers and dewdrops wet;
And if thou wilt, remember,
And if thou wilt, forget.
I shall not see the shadows,
I shall not feel the rain;
I shall not hear the nightingale
Sing on as if in pain.
And dreaming through the twilight
That doth not rise nor set,
Haply I may remember,
And haply may forget.
-- Song, Christina Rosatti
當他意識到這本書的作者是個女性的時候,他不得不羨慕起這女人的態度。
不介意自己愛人在自己死後會不會將自己深深地刻入記憶深處的這種胸襟。
他大概不行。
自己自私地、會將自己的名字刻在那個人的靈魂上面。
並留下非常大遍的傷口。如果那個人敢將他遺忘。
「原來如此,要我陪你去嗎?」搔了搔頭,維德隨口問道。
艾凡看了看他,皺了皺眉頭。
「上次是誰一直在旁邊喊無聊?」將書重新揣入懷中。
「我自己去就好了,等等我再直接到店裡和你會合。」轉過身,揮了揮手。
路上的風沙吹打著自己的臉,不遠處的海的味道也撲入了自己的嗅覺。
他很慶幸,這個小鎮的一切是這麼溫和和平穩。
彷彿是自己早已祈求了幾百世紀一般。
轉入街角那間陰暗、灰塵四處的舊書店。
「羅伯特先生?」捂住自己的鼻子,往最裡面、角落的櫃台走去。
在發現櫃台沒有人的同時,一個聲音從隔壁排書架後頭傳來。
「艾凡?」一顆頭探了出來,臉上的小圓眼鏡幾近滑落至鼻頭。
「我來還書的。您在做什麼呢?」微微地笑了笑。
「將書放在櫃台就好了,你來得正好,可以幫我把那隻黑貓抱下來嗎?」
指了指書架上懶散地舔著自己腳掌的那個生物,無耐地看著走過來的少年。
抬了頭,看著也相對瞪著自己的那隻貓。
那是一隻毛色深黑、閃亮光澤的、穠纖合度的貓。
「原來你在這。」淡藍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
貓兒微微地叫了一聲,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
「你認識它啊、艾凡。」
吸了一口煙斗,羅伯特看著那隻貓從高處輕鬆地跳在地板上,並在少年的腳邊摩蹭。
伸出了手,將黑貓溫柔抱在懷裡,聞了聞它的耳朵。
「去年12月初它走到我們家裡,老爹就把它留下來了。」
「應該是有緣吧,它是第一隻不會讓我過敏的貓。」
他還記得,這隻貓出現在家門口的情景。
那一天雖然下著雪,它卻輕鬆得如同沒事一般。輕柔的舉動也與一般貓互異。
尤其是他那鮮紅色的眼睛,以及讓人安心的陪伴。
「那就好,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讓它離開呢。」坐回櫃台後的木製椅子。
十多年的椅子,接頭都已漸漸多出了空隙,並發出了喀吱喀吱的聲音。
「羅伯特先生,這椅子似乎要修了…」走到椅背後,蹲了下來,艾凡細心地檢查幾個接頭。
「也是啊、都已經十幾年了呢。」
「那麼,我等等再找維德跟我一起過來。
「您應該還不會這麼早關門吧?」站起身,看了看牆上的舊鐘。
三年前,他與維德在老爹的監督之下開始學最簡單的木工手藝。
『一技之長是很重要的,』老爹是這麼說。
『不然要怎麼在社會上養活自己呢。』
一開始本來就偏瘦弱的自己面臨很多勞力上的問題,
但後來與維德分工之後,粗重的工作就交給他,精細的工作就交給自己。
學習力強的兩人很快地也可以自行設計一些簡單的家俱,也算是出師了。
「那麼,就拜託你了,艾凡。」羅伯特站在店的門口,搖了搖手。
「這是您借我書的回禮,不用這麼客氣。」摸了摸帽子的邊緣,艾凡回答。
懷裡的貓溫順地攀附在肩頭。
「放蕩貓,」摸了摸它的頭。「這次又去那裡流浪了?」
它眨了眨紅色的眼,輕柔地用爪子拍了拍艾凡的臉頰。
艾凡一直覺得這隻貓與自己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不管是第一眼看見,亦或是現在。
在這短短的一年間,它常常會突然地消失,卻在幾天後又出現在自己會經過的地方。
屢試不爽,它就像是不願意定下來、卻又對這個家有某種程度的依戀。
『搞不好這傢伙其實有很多主人,一點貞操都沒有喔~』戳著它的尾巴,維德壞心眼地說道。
然後,它轉過身,用尾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臉。
『跟你比起來,它成熟多了。』從書中抬起頭來,皺眉看了看正在追逐黑貓的維德。
它會躺在床上與自己一同渡過夜晚,每當自己從那個夢中轉醒時。
它會以尾巴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並舔了舔臉頰上的淚痕。
就像是安慰一樣,也像是陪伴。
有時候它會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殘缺的右眼,當自己正專心看著書的時候。
『沒什麼好可憐的,』這時,自己會拍一拍它的頭。
『反正還有另外一隻眼睛。』
「噯,你覺得這次我們去倫敦會不會遇到漂亮的小姐呢?」
褐色的眼睛轉了轉,看向在地上打地舖、撫摸著黑貓的艾凡。
「我怎麼會知道。」不悅地回答。
「哈哈、你幹麻因為今天猜輸所以就不高興呢。」躺回柔軟的枕頭上,看著老舊的天花板。
「啊啊,真令人期待呢,你說不是嗎,艾凡。」
瞇了瞇眼,老實說他除了看著別人的愛情之外,幾乎沒有在自己的感情生活上下什麼功夫。
除了沒有感受到任何的迫切性之外,他也沒有對任何人有這類型特殊的情緒。
維德與老爹是他的家人;身旁的這隻貓是朋友;其他的人是認識的、構成生活的份子。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轉過身,看著身旁窗框外的月亮。
相較於白天,他比較偏愛黑夜──柔和、不刺眼,那陽光的毫無節制相差甚遠。
還有就是,在夜裡的夢中偶爾會出現的那個男人。
當自己第一次告訴維德的時候,他用了極大的力氣勸阻自己步入“異途”。
『女人才是你應該在意的吧,艾凡!』激動地搖著自己的雙肩。
『我真的覺得跟你分享這種事的我是白癡。』
以手撐住自己的下巴,那時自己是真的有在深切的反省。
『開玩笑的。』
只是,維德在最後露出了一臉“唬到你了吧”的表情,並開心地笑了。
『或許那個男人是你的家人、或是重要的朋友也說不定。』
重要嗎?
聽到床上傳來的輕鼾聲,艾凡嘆了口氣,將擺在地上的蠟燭輕輕吹熄。
或許真的是重要的人吧。閉上眼睛前,是這麼想道。
因為是重要的人,所以被遺忘才會這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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