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d Living, Live in Hard

　　陽光很暖，睜眼後少年卻有瞬間、就那麼剎那的、感傷。
　　經過多次修繕的屋頂，工藝手法已與過去他親手搭建的相差甚遠；身下白色布料乾淨，透的陽光暖和的氣味卻仍同過去，每一次，當他同師兄師妹將晒好的被單抱在懷裡。



　　起身坐在床沿，除牆壁前方擺放的女媧石像外，便是石桌上的桃花。
　　白色素雅瓷瓶沾上幾滴水珠，空氣流動中粉嫩的桃花瓣微微顫動。





　　解開辮子的長髮乾澀、披散一身，多處傷口經過簡單處理已開始癒合；伸手拿取擺在一旁矮桌上的衣服，四肢仍如千萬螞蟻細咬般麻，動作卻未有遲緩。
　　當他綁緊帶子的那刻推門聲吸引注意，卻見老嫗端著盤清粥與青豆、南瓜進門，隨之跟進的女人已不戴著藍白色頭罩，一身白衣搭配白色長頭巾。


　　──卻像是在奔喪。他想，卻什麼都沒說。


　　「蘇蘇，」將原遮掩眼睛的頭巾向後，「先吃飯吧。」她說，那張臉漸漸喚醒少年記憶，少幾分記憶裡頭的那種悲痛卻又多些什麼，百里屠蘇仍說不上。
　　於是他與她相對而坐，看著她同老嫗輕聲道謝，看著老嫗對少女如見長者的禮儀。



　　那碗粥也很溫暖，當熱度從喉嚨往下，從胃一直到全身。






　　一餐吃得很慢，她說是剛醒來，怕太多食物下肚便容易傷胃；隨著暖意上升，他從有些雜亂的記憶裡頭抽出了少女的名字，「…晴雪。」他如此叫喚，對於記憶裡頭少女的天真及活潑感到懷念。
　　懷念，相對於眼前，這個只因自己一聲叫喚而停頓一秒的女人。
　　記憶裡隨著俏皮笑容及眼神飄散的髮如今長了，靜垂過肩膀，綁著數條髮辮散在鋪地的衣擺上頭；總映著自己身影的黑色雙眸也淡，時間沒刻劃她的臉，卻在靈魂上深入。



　　於是少年方查覺，他還在那年十七歲，她卻已經走過不知多長時間。



　　「九百年，如果你要問。」睫毛顫動，她說，讓少年接下來的時間陷入一段悵然。
　　然後她看著沉思中的少年，眼神裡帶著長輩的和藹以及一絲怨恨，直到他再次抬頭讓視線交錯，隨時間而逝、讓她幾近忘卻、那雙屬於過去百里屠蘇的眼神再次出現，認了一切的公平與不公平。
　　「…謝謝。」他說，簡單兩字伴隨輕微頷首。





　　她勾起笑容，一般溫和，卻什麼都沒說。
　　謝謝，是謝什麼、又愧疚什麼。






　　時間過得快，老嫗進門將空的餐碗收拾，離開前不忘推著兩人出門散心，百里屠蘇卻沒漏看老嫗的眼神，看著自己時流露同晴雪的敬畏，似乎將他的存在等同於晴雪，而那欣慰參雜著悲傷也未嘗試遮掩。
　　他幾乎猜出欣慰的是什麼，關於那漫長歲月的期盼。
　　外頭大片的桃花很美，透白的花瓣在尾端沾染濃濃的鮮紅，亦或是，整株大紅，像極他最後記憶裡頭的半身──或是說半神，一身染滿滴滴鮮血且不停向外擴張。


　　焚燒著、張狂，刺痛視線。





　　她緩緩向前，對於百里屠蘇來說不甚習慣，彷彿昨日仍在眼前輕快步伐的少女此刻重了些，非身形而是責任及感情。
　　於是他停在原地，對於眼前在花瓣飛舞之中漸漸離去的素色身影也只能嘆息。



　　「晴雪，」他說，任憑聲音幾乎沒於風中，「妳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