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很簡單,姓蜀,單名夯,家裡世代都在山腰上種田。
在他十歲那一年村裡來了兩個陌生的人,碰巧他們家旁、張家的古樓在幾十年前死了最後一人便擱置到現在,於是村長老便讓他們住在那屋子中;蜀夯還記得那男子獨自一人整理著那充滿雜草及土石的房子,默默的、一點一點,唯一說的話是麻煩母親照顧那仍處於昏睡中的少年。
男人的臉不過二十來歲,一頭長髮隨意綁在身後、在陽光下略顯蒼白的肌膚覆著相較起來偏瘦的體格,原應是賞心悅目的相貌卻總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氛。
而他也記得少年的臉,平平凡凡,就像是其他十來歲的男孩。
而當他從床的邊緣仔細地瞧著少年,那男子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自己的身後,聚在身上的視線重得如同千金鐵鎚。
「對、對不起!」在他驚覺轉過頭、直接與那雙眼睛對峙,惶恐的自己映在那人的眼裡。
而蜀夯也就因此而淡漠了,對於那個人的眼裡即便照著自己也等同於沒有這件事。
大體上來說這也算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不重要的、不想重要的,合不來的、相斥的、互相猜忌的、總是看不順眼的,而在他的觀察之下,男人卻出奇的沒有什麼負面的關係模式,就也只是單單地與人交集然後離開,不排斥也不接納。
「…你可以當他的朋友。」於是就在蜀夯有了這種體悟的同時,男人嘴角勾起的淡淡笑容卻又讓他微愣。
他也說不出是哪種感覺,對於被這種人給接納,就彷彿是參入了什麼不得了的小團體,更不用說他的年齡就是十來歲,而對於此年紀的孩子來說莫過於『你是特別的』、『我只跟你說』等這一類的話能讓他們著迷。
於是蜀夯暗自竊喜,在男人漠不關心的眼神底下,他感覺到自己被准許進入這個範圍。
然而對於男子來說只是單純的覺得這苗族的男孩非常的清澈,乾淨得不會汙染水源。
而蜀夯也的確是如此,他開始幫著男子一起整理那古樓,雖然他大抵只能搬搬小石子、拔拔草,而不多話的男人則輕而易舉地將石塊及沉重的木板移開,而這整頓的動作卻也出奇地快速,看起來要花十天的事男子卻也只耗了五天,而接下來清掃及整修夯便幫了許多忙。
「如果你要建材,可以去村外的姥家問著,那兒有些廢材可以再使。」
這苗村落的東西大底是以物易物,對於銅錢及銀票他們連親眼見過的次數都少得可憐,而外頭的資訊對他們來說幾乎是可有可無,甚至是官吏都極少來此地,最後一次是十年前,而那時的夯還只是個奶水未斷的嬰兒。
對於這十幾年來朝廷無力控管邊遠的事實他們苗村著實清閒,生活在緩慢平和且清新的步調內,享受著生活。
因此對於很久很久以後,所謂政府控制並直接納入國土、開闢公路告訴他們什麼是『享樂』,夯都不知道是好或算壞,但他們也就像是越來越難滿足的、貪婪的獸,對於這時平淡閑靜啥都不缺的生活感到不屑一顧。
當然那也是許久以後了,而此刻的夯仍在他生命中的未開化時期(對於現今的我們看來)亦或是黃金時期,他便領著男子走在村中的石路上,對於苗村來說孩子從小要學些生活技能,因此在揀選建材及修繕房舍裡,他倒能作起指導的角色。
「這地方若釘牢了會不透氣,但這面牆可得憂心,最好用好點的材,因為雨及風都是這方向來。」
夯喜歡跟著男子,全村的人也因此更快速地接納這陌生的人,總讓他幫著自己做些勞力事,再藉此提供些日用品以及三餐,而這便是村人們的模式,畢竟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簡單,如此也更不須覺得虧欠什麼。
修繕的工程持續了兩週,而昏迷不醒的少年在第三天甦醒。
對於少年,夯帶著極大的興趣,但沒想到這少年卻像是嬰兒般、連個單字都不懂得。
少年的頭髮也很長,算是好看的臉蛋上就是那雙眼睛讓人喜愛,笑的時候也有股毫不做作的開朗;很快的,村中的婦人開始將少年當作是她們的孩子,擔任起了教導及照顧的角色,而夯也陪著少年順道一同學習。
男子與少年沒有名字,而人與人的相熟忌諱的便是不知到彼此的名字,因此苗村中的人替他們取了名字,男子叫坤,少年叫乾。
而當乾第一次下床走路,蜀夯只記得他就在坤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在自己與母親的興奮表情相較之下坤卻顯得過份平靜,從那雙淡漠且半闔著的深黑色眼睛透著的除了平靜之外,還有另一種感情。
而那感情就像是歷史,當然這並不是夯的能力所能夠想出來的例證。
就像是,從起點看到終點,然後最後才發現原來腳下站的大地是圓的,而自以為的新生其實只是重現過去。
只是,對於那種如同膠般綢雜的感情,夯這種無憂的小伙子又如何能懂得來?因此他只覺眼前的男子就彷若是仙,而對於一般人來說的七情六慾之於他如廢土。
而實際上對於男子來說那種愉悅期待以及驚訝憎惡他並不是沒有。
「當心點。」然後在母親開心地奔出門對每戶人家報喜的同時,他才看著坤緊握著乾的手。
然後他從那雙手上看到了些舊繭,以及姆指上無數個刀口子留下的痕跡;老一輩的苗族長者,特別是獵人都會有類似的手,尚不論那些都是一層一層由歲月累計而成。
於是當繭磨擦著手,因為粗糙感帶來的酥癢而笑出的那個聲音也顯得好聽。
在夯的面前那被他們命名為『乾』的少年小力地掙脫了坤的手,重新捉住的是坤隨意紮在左側的髮。
「…短髮好。」手指頭勾結著長且粗細參雜的髮,只能講出單字的他此刻眼神卻深遂了好幾十年。
然後蜀夯頓時覺得這兩個人的世界像是多了什麼,而自己則只能永久地處於第三者。
「嗯。」簡短、不包含任何雜質的回話,只瞧見男子拿起了桌上的刀,另一隻手握緊了少年的、整把的髮因此而緊繃在比此的手中,然後那不甚鋒利被拿來當作刮除霉斑的刀在此人手中卻變成露出冷芒的利刃,然後在短短的幾秒內長過腰際的片黑便只剩短且不齊。
一絲絲的黑髮落在兩人的身上及腳邊,然後隨著最後一撮的髮掉落,眸再一次清澈。
而漏了這個轉變的也只有夯以及本人,而對那個短髮的男人來說卻像是打開門般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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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衍生《人心生》載中
- Jun 17 Fri 2011 19:14
[盜墓筆記-瓶邪] 屍繭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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