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他參與了陳文錦的隊伍,起因則是一場意外的飯局。

  「操,老表你行,這一去就是十年不回來,老子瞧你應該是洋妞摸慣了不捨罷?」一口純正的家鄉口音將他實實在在地拉回了這片土地,相隔十二年未見的吳三省在乾盡一杯酒之後戲謔道。
  將視線從模糊調整回清晰,解連環這才注意到了吳三省的臉。
  有人說世界上有三張與自己長得相同的臉,只是他沒想到其中之一竟是在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
  「得,這不是回來了?到是你,何時爭得一個靚妹子?」





  原以為除了家族外沒多少人會注意到自己的歸來,卻在第二天便接到吳三省的電話。
  電話中那人的聲音雖與記憶中出入甚多,但直率以及失禮的態度倒一點沒長進;只是解連環卻笑了,而那笑容是他回國後四十八小時之內、難得地發自內心。因此他無視自己仍未調適好的時差,推託掉親戚間的邀請,坐了大老遠的黃包車。

  只是那種與老友相會的期待他是全無的。

  他對吳三省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年夏,一身因好動而染著的淡淡汗水味以及閃著過度耀眼自我的眼眸,如今倒是被一身稱得上體面的襯衫給取代,但那不時兜著頸子的舉動以及有些彆扭的態度倒也沒跟過去的印象有所出入;只是原本在那人身後的身影反被一相較起來嬌柔幾分的女子取代,從吳三省的眼神中也能見著幾片被矇著眼的花心。

  他吳老表的存在感一直是重的,但這叫作陳文錦的女子溫度卻更加炙熱。
  解連環曾聽過一種女人,剛烈得只有特定的男子才能配合不被傷透,但當這種女人認定了便是一輩子。







  「過講了。」於是陳文錦也不另人失望,拿起了眼前的酒一口飲盡。
  接下來他們三人便是扯下禮數那些直接聊東南西北,直到陳文錦那雙眼眨了眨,原總是隨心搭話的三省此刻也靜了下來,因酒氣而燻紅的臉倒也難得正經,見狀解連環也嘆了口氣,放下手中正夾著一顆花生的筷子。

  「老表,」他道,「一表三千里,卻也是得見情況斟酌。」

  此言一出,不外乎點明了解連環與吳三省,除了血緣上勉強得以說是親戚外,再也無其它強硬的關係作為商議的籌碼,而他斷定這事兒是絕無法以家族關係為藉口,否則也不會以此私底下聚會討論。

  解連環是剛回國,但不是呆子。

  在這十幾年間他放任自己待在國外,雖說與解家的距離是遠了,但一條該有的關係線卻仍舊緊緊鏈鎖;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解爺在月中總會差個夥計將重要的事整理作報告匯整給他。
  於是他從無數條關係線中也逐漸建立了自己的脈搏,慢慢也隱身於中軸旁的黑色地帶。
  解家建立的情報網一直都是縝密複雜,而吳老狗在過去的某一事件中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靠得也是解家這最後一張救命網;因此在一年多前他在抽絲剝繭的同時發現了幾個新的起點,著火線都是由兩個人慢慢揉撚──一個是吳三省,另一個便是陳文錦。

  在查出陳文錦之前他著實下了番工夫,倒是吳三省參與其中讓他不由得皺了眉頭。
  見得吳三省方要張嘴,陳文錦倒是拍了拍他的手,安撫後便道,「這事兒不瞞你說,的確不好。」


  解連環再一次凝視眼前的陳文錦,清秀的鵝蛋臉上兩道濃濃的眉毛,一雙靈活的眼睛若漏看了其中的火燄那可得被灼傷;她是個懂得分寸的女人,在不影響男人的自尊下掌控著全局,其女性特有的心思(亦或是城府)也深得讓他感到欽佩。
  他只能說吳三省運氣不差,這女人是愛著他的,就跟他的親人以及他的二哥一樣。

  點了點頭,讓連自己都聞得到的酸味兒散去些。

  「我們就直說了,這事兒與上一代的『那個事件』有所關連。」
  此句話一出,三人的視線極有默契地交會在同個點上,而解連環更加確認了一件事。
  「這一代的長沙九門,有幾個人攪和了?」而他之所以用攪和,是因為他相信他們所面對的,是連前人都不願意鬆口的事件;不論他從哪一條線索開始找尋,終點緊捉著關鍵的永遠都是九門中的高輩人士,而老一輩的人所抱持的顧忌及信念往往不是這一輩所能理解的。
  因此他至多只能查到那個名字。
  「──你,信不信所謂的『長生』?」






















  解連環對於長生沒有任何一點意思。
  對他來說那兩個字反而像是個詛咒,而他便是這麼現實存在的一個人。


  因此當吳三省與陳文錦兩人對他提及汪藏海以及其所可能抱持的長生的秘密時,他完全沒有一絲的興奮感。長生又如何?他這麼說。看盡一切從身邊略過、沒有一個人一件事能夠緊握手中的這種感覺,難道會比死亡好上一點?
  『我操,帝王老子都要的事兒爺我就不信你能視如糞土!』吳三省那一刻無法克制的吼叫到也震撼了隔壁的店員,只瞧見幾個人特地來這關心關心茶水,樣子好不有趣。

  因此就在陳文錦笑著對那些店員說沒事後,解連環才再度緩緩開口。

  『得了老表,聲音也不是大就贏。』他替自己與兩人再倒了半杯酒,『我知道你們為何要找我。第一,解家情報網的確有大半都是在我眼下,若大人們知道了些什麼也好有個照應;第二,若照你們所說的,那你們要去的海底墓需要相關知識及計劃。』
  碰巧,他是這兩個技能都集於一身,且又屬於長沙九門。
  『我的確可以提供這兩個幫助,但是我對長生以及偷別人的墓一點興趣也沒有。』
  直腸子的三省正待又要發作,卻見陳文錦閃過一絲理解的眼神。
  『你可以不跟我們下斗,』她點點頭,『那麼,你希望的回報是什麼?』
  於是解連環笑了,『你們要幫我,脫離解家。』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然後眼前的臉個人在相視之間投給彼此一個完全無法理解的眼神。











  緊握著鐵欄杆的手掌傳來因陽光曝曬而升高的溫度,隨著船隻的前進,一捲一捲的浪打在船頭的前方,讓眾人站著的地方不停地上下起伏著;此刻解連環停止回憶三個月前的那天晚,他與吳三醒及陳文錦相互約定的局,反倒是側過頭看著一旁正蒼白著一張臉、將胃酸及胃液全數吐在海裡的另一個人。
  「你還好吧?」伸出手輕撫了撫那人的背,他這麼說。

  那人身穿著一件長袖襯衫,有著半短的頭髮以及平凡的臉;他記得這個人,叫作齊羽。
  「還好。」齊羽說道,帶著苦笑的臉嘴角還有一絲未擦掉的液體。

  以長沙九門來算,最多只有九人,但這一個隊伍之中,卻有十一人;但於此解連環卻也不怎麼在意,在初次見面的時候他便全數記起了長相(或許是習慣的緣故),但在第一次的討論之後,他便暗自在心中圈了幾個重要的人。
  第一個是以陳文錦為首,專門計劃,而吳三省則因有幾次下地的經驗而堪稱是技術,接下來還有一個人,是解連環知道、卻無法查出任何相關背景的張起靈,但對於他,相當於領導的陳文錦卻又是處處忍讓,似乎此人在某方面是特別的、缺不可。

  其他像是眼前的齊羽,對於考古文物方面研究很深,但卻一眼便知不同於他這種從小練武的底子。
  「我這還有片藥,快含著到船尾休息休息。」從口袋中拿出包著藥的錫箔。
  就見那人笑了笑接過藥包,虛弱地扶著把手緩緩向後走。


  之後船又行駛了幾小時,傍晚前他們靠著定位儀確認了地點;在停止行駛後船的上下起伏是更為明顯,但前幾個小時狂吐的幾個人也因為胃中也沒啥可再翻攪,感覺似乎妥了些;一行人在船老大的慷慨請客下吃了道海味大餐,並著磨著隔天一早的行動。
  晚上眾人擠著一個小地方便歇息,而解連環是不好這樣的,半夜摸起了身到外邊抽根煙。
  當他眼睛掃視一遍其它人,才發現一雙淡漠的眸早已緊捉著他的。
  解連環只覺心臟尖了一會兒,但一身的傲氣可不允許他就這般示弱,於是他未將視線移開,而張起靈也在幾秒之後又閉上眼;只是這次,他將衣服上的帽子拉起來遮掩了大半的臉,對於張起靈的舉動解連環在愣了幾秒之後也當作正常,總之這人除了真正事件之外,存在感幾乎是零。
  一腳方踏出了門,晚上的海風便雜亂地撲上了臉龐。
  除了船上方用以標誌的水銀燈,以及最遠處燈塔為了船隻而留的光之外,四周是靜的,彷彿世上只有他們。
  起起伏伏,卻也像是某種人生的譬喻般。
  當他向船頭走去,一團黑色的影子正發出布料擦碰的聲音。

  窸窣窸窣。

  「老表,」透著從上頭撒下的光線解連環冷聲道,「這麼晚了,好心情?」
















  對於下地這件事,解家人甚少主動參與;一方面他們擅長的並非尋龍點穴,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自保。

  這點對解連環來說更是。

  縱使出身於長沙老九門、與盜斗淵源深厚的世家,他對下地這件事卻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但這一次,當他將潛水裝備穿著在身上、讓冰冷的海水包圍整個身體之後,腦袋裡的運作似乎也因溫度而減緩了下來;除了跟著前方吳三省腰上繫著的手電光線,他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的東西。







  『他娘的老子就直說了,』前幾分鐘吳三省點了根菸,在深深吸氣後那菸頭上的火光不知怎麼得有些刺眼,『這次的海斗與地上的斗比起來,難度不同。如果不先下去摸一摸狀況,怕明天會發生事情。』
  於是解連環沉了沉眼睛,對於吳三省的理由並不多作評論。
  『那你一人下去又有個屁用?』語閉,卻見吳三省輕捏著菸頭遞到自己的面前。
  『…』原本就深鎖的眉頭此刻更加緊湊,『我操。』









  嘴巴上緊咬著氧氣輸送的口子,緊閉的雙唇仍能感受到冰冷的海水,將舌頭向前推送他甚至能嘗到那令人皺眉的鹹味;身上的潛水衣緊密厚實,卻也重得壓緊了自己的胸腔。解連環下意識地看了看氧氣瓶上的刻度,並盡力讓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臟能透過思緒獲得平靜。
  水下的世界讓人無法感受正常時間,眼前剩下的只有距自己一兩公尺、吳三省腰際上的手電。
  又過了大約幾分鐘,一座深黑、看起來像是珊瑚礁堆疊成的堡壘出現在兩人面前;解連環瞪大了眼,主修考古知識的自己就連文獻上也從未有此等記載,對於先人的能耐他似乎又是多著迷了些。

  至此吳三省回過了頭,做了幾個手勢讓解連環靠近自己一起延著外璧摸索。

  一層層深厚的水草在手電光線的照亮下像極了一隻一隻揮動的手,光是想到此解連環便渾身的疙瘩;用力地將這等想法搖出了腦袋,這類自己嚇自己的舉動是身為考古系學生所不能容忍的作為。他伸出左手,在右手握著光線之下將一片水藻給清除。
  露出的一片石牆早在水流及沙石的磨損下凹凸不平,卻仍不難看出原本深淺分明的雕刻。
  正當他出神地看著這片被他整理出來的石雕,手臂上傳來的拉力讓他連人一齊向後倒去。
  「…!」咬著氧氣罩的嘴差點因為一聲大罵而鬆口,卻見拉著自己的吳三省笑了笑、指著前方不遠處,作了一個爆炸的手勢,於是解連環順了順因驚訝而跳動的心臟,隨著吳三省一同游到較遠的礁石之後。

  幾秒後一陣水流從倆人前方撲來,然後很快又回歸平靜。
  作了手勢,在確認四周的石牆沒有因炸彈而失去支稱、一同崩塌後,倆人便一前一後由下方游進了洞口。







  船上的幾人睡得深沉,而其中一人的手腕上帶著一隻價格不斐的德製手錶。
  一點二十三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arrio 的頭像
    arrio

    Hard Living, Live in Hard

    arri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